沙耆研究

沙耆晚期绘画与民间美术

   郑 林 

   湖北大学 美术系 

[摘要] 沙耆是中国近现代油画史上一位杰出的油画家,他的早期油画成就已得到人们的承认和重视,晚期绘画因为历史和现实原因一直是人们争论的焦点。本文主要论述的是沙耆晚期绘画由于受民间美术的影响具有东方特性,如具有民间美术的真,拙,象征性等特点。通过比较使我们能清楚的认识到他晚期绘画的伟大之处。

[关键词] 真;拙;象征性

[中图分类法] J12Q 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3-3653 (2004) 04-0020-03

 

“中国古代和现代一些创造性的绘画大师,他们同民间美术的关系,犹如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安泰一样,同他的母亲大地之神保持着依赖性的因果关系。"[1] (p 112)沙耆晚期绘画与中国民间美术的关系也是如此。

 

沙耆自从比利时回国之后,在家乡宁波鄞县沙村一呆就是四、五十年。在这几十年的岁月里,他与农民朝夕相处。虽然早期还带有许多欧洲的绅士般的举止习惯,但他毕竟是农民子弟,身上流淌着农民的血液,中国数千年的漫长文化传统早就造就了他内在的心理品质,农村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将他的心一次次的洗礼(这其中不包括文革时期的非农村特点的各式政治性活动)。沙耆除了每月能拿到政府机关发放的津贴之外,与农人没什么不同,他爱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与邻里和睦相处。在彼此尊重、礼让和谦爱的氛围中,沙耆自然也受到了民间美术的感染,这种感染如同民风、民俗和民意对他的洗礼一样。沙耆晚期的作品中自然地流露出与民间美术十分吻合的基质,这些基质造就了沙耆艺术的内在价值。历史上许多艺术家曾得益于民间美术,把它作为一个母性的源泉。将沙耆晚期风格中的某些特点与民间美术作一番比较,便能够说明他的绘画的东方特点。

 

从中国和西方美术史中我们都不难发现,长期生活在民间的艺术家的作品风格如同经过了大地的渲染一样,具有大地般的深沉和朴实。如米勒,这位最终在农村耕田种地时抽空作画的艺术家向世人再现了农民的朴实形象,《晚钟》、《播种者》使人观之久久难忘。沙耆在80年代中作了一系列的农民肖像画,十分准确地再现了农民的个体心理特点和群体特征。90年代以后,其画风的骤变并没有消除农村与他艺术风格的渊源,他用一颗平实的心作画,这正是民间艺人的朴实之心。

 

一、"真"的品质

“真"是民间美术的特点,也是沙耆艺术的优秀品格。这并非一个巧合,而是整体民间生活氛围对一个虽有早年丰富经历的艺术家的滋育的结果。虽然不少人将民间造型方法与西方古典主义的造型技巧相比时,把前者看作在观察和表现方式上的粗劣、蒙昧"[2] (p160),但民间美术的"真"实在可贵。"真"不仅指民间造型艺术中形象的真实,更是指民间艺人借作品直接抒发自己真实的情感。正如科柯施卡说的"将感情注入形象则会如常地变成具体的心灵形象",[3] (p230)民间美术善于将媒介的形式美的本能感受加以显扬和珍惜,不加以做作的让心中涌动的感性或理性的活动跃然纸上。这一点与沙耆的晚期绘画有异曲同工之处,晚期绘画中他完全不顾形象的对错,不惜抛弃他往昔苦心学来的素描技巧和构图规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其实对形象中"准确"的放弃是对形式的回归,归根到底是对"情感"的倾斜。"面对物象,他不止是表现对象的真,更是内心的真。"[4] (p14) "他画的都是极平常、极普通的农村景色,但在他的作品面前,我们不会无动于衷,而会被它引到画面的深处,引入他创造的境界之中。因为这些对我们来说既亲切又陌生的画面,绝不是客观物象的摹写和再现,而是渗透着他对大自然的一片热情。"[5](p5)记得林风眠说过:"艺术根本是情感的产物。"[6](p4 )对年老的沙耆来说,"无论他作画时处于清醒的状态抑是糊涂的状态,他都不是为别人画画,为功利画画,而是一种情感的宣泄。"[7] (p19)沙耆晚期已经对油画性能完全掌握并能熟练运用,他善于运用黑色和飞白的直接对比,充分发扬了油画薄、厚的材料性能,空与实的物质效果与心理感受的统一关系。他作画完全没有功利色彩,不图名、不求利,甚至不需要别人看他的画,作画只是为表达内心的情感。这种对艺术真诚的态度,决定了他的晚期作品具有自然、真切的优秀品格。总之,沙耆的晚期绘画和民间美术的真实都并非是对象的肖似,而是'深广的真实","深广的真实要求描绘的真实,也要求表现的真挚--那些被画家的笔触、色彩甚至日光覆盖的画布、画纸……都变得有了温度、情感和生命,没有美术家真诚的情感,这一切永远不会出现。"[2](p170)

 

二、"拙"的特性

”拙"是民间美术与沙耆艺术的风格的整体归纳。"现代文明中人们对原始文化、民间文化的热衷回顾,也就是直白地表达着对自己痛失的心灵天真、童稚念趣的深刻眷恋和尽意挽留。"[2](p170)但这批艺术家在创作中的好奇心理与直接深入民间体系之间存在难以衔接的裂缝,这正是因为远在城市里的艺术家只有对民间美术的同情和关爱,而缺少对自身朴实情怀的直接写照。沙耆的质朴之'拙"在于他是不自觉的。"用笔纵横捭阖,不顾对象本身的造型,形成了混浊的笔触结组。"[8](p2)他用笔的速度有时突然舒缓,像是在艰难徘徊之中才做出的决定,看似十分幼稚的笔触,使画面的整体氛围常常体现出"拙"的特征。其实沙耆早年西行求学9年,外加之前在本土的8年,共17年的艺术生涯已经练就了其扎实的基本功,他能够熟练的运用油画这种材料表现其所见,写生和临墓的作品用笔流畅自由、形体准确、色彩含蓄而沉稳。晚期更是技法娴熟,可是在画面上,我们看不到任何技巧的卖弄,而为他的炽热而淳朴的情感所打动。他的晚期作品总给人一种"大巧若拙"的感觉。大巧若拙,是一种艺术返归,展示着原始的自然天真与童年稚气的美丽,"拙"源于"真"。"真"于"拙"是统一体,是沙耆性格特征的反映。如《有瓜果的静物》,静物布置稍显拥挤,形体结合紧密,特别是几个水果的平行排列体现了他稚拙的心态。色彩对比强烈,不求客观上的准确,在固有色的基础上,从内心角度做了取舍和补充,在自由笔触上应用了看似随意的刀法。"自觉到的'稚拙'便已经外在于稚拙,儿童之所以天真在于其不自知为'天真'[2] (p 17 0) "。形象的朴实天真是"拙",其中深藏着艺术家对形象本身的发现与理解,"拙" 于"朴"的形象体现沙耆憨厚和单纯的基本心态,体现了他近于幼稚的象征地描绘形象的心理特征。"拙"与"真"的关键在于"天生丽质……它先天自在地包孕于主体之内,流注于心源之中,无待欲求,'我'即是'道'"。[2] (p170)沙耆晚期作品"充满生机,处处洋溢着对生命的挚爱和本真的感受,才思横逸,动笔新奇。而绝无些微的功利动机,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真正'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虔诚的艺术圣徒。" [4] (p6)"稚拙"是一种看似低下实则高尚的美学品质,是心无所求的必然结果,是民间美术与沙耆绘画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优秀品质。 

 

三、"象征性"的运用

沙耆的绘画与民间美术的第三个契合点在于"象征性"。

”象征"在民间美术中运用十分广泛,是其维系自身的重要方式。"将意象所负载的人文内涵与生动的感性形式压塑为造型意象的思维手段,就是'象征'。"[2] (p184)象征对创作主体而言具有较强的心理功利性,正是这一点,使民间艺术家孜孜不倦的工作并非完全求"美",也使沙耆对此情有独钟。沙耆在爱情、婚姻、家庭上的悲剧是他念念不忘的要予以表达的主题。沙耆对象征的手法天生敏感,想象力极其丰富。"如他反复画的'裸女与马'即代表私奔,又可谐音为'骂妻'。《沙耆八五年》描绘了被杀的倒悬梁的鸡和苹果,'沙耆'可读作'杀鸡',再化作'杀妻',而苹果则即代表诱惑又表示爱情。"[7](p30)"他画中的红色令人难以忘怀,这不是一般的审美的结果,也不是一个画家一般地运用艺术语言,这是与他的心灵与命运直接有关或者说是他个人命运的象征。"[7](p22)沙耆运用象征方式能够释放胸中的仇恨和愤怒,得到难以运用语言表达的快感。当然,这种表达方式往往会引起观众在审美过程中的曲义,难以对作者的本意进行深入解读。在民间美术中莫不如此,好在民间美术中早已习惯了"象征"的基本模式和框架,从而在欣赏过程中能够直接进入"象征"。如年年有"鱼"、喜(鹊)上眉(梅)梢、"蛇盘兔,必定富"等。沙耆绘画中的象征意义不像民间美术那样通俗易懂,但"名画中特别是神话中的人物、裸女、白马等已经赋予了象征意义的形象。在沙耆心中,这类形象是一种种精神符号,他不时地怀想着它们,用它们来表达自己对往日时光与理想境界的向往,也通过它们缓解被压抑的潜意识。"[9](p26)民间美术中象征文化所特别倚重的"在文明理性看来最为乖谬无稽、浅俗可嗤的谐音象征方式"[2] (p190),如喜上眉梢、连年有余与沙耆的杀妻、骂妻没有本质的区别。"在象征表现中,选用的象征或符号与被表示的事物之间,存在一种密切和直接的关系,两者之间包含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相互一致一一实际上,几乎是等同;被表示的事物寓于象征之中。"[10](p24)虽然象征意义的神秘性、普遍性与形象的具体性、有限性会产生分离与对立,但不管怎样,对于创作主体而言,这种属于作品接受过程中的事难以预料和猜测,更何况沙耆心理已不指望别人看他的画了。"他要画下去,只是因为他不能不画。"[11] (p1 6)

沙耆长期生活在民间,受民间美术所感染、熏陶,自然具有一颗浓厚的、质朴的心,因而在晚期艺术上具有与民间美术相似的品质。真、拙、象征性正是这种优秀品质。

 

参考文献:

[1]彭德.视觉革命网[M] 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 (3).

[2]徐炼.中国民间美术网[M].武汉: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5(5)

[3] (美)Herschel Chipper,余珊珊译.欧美现代艺术理论(1) [M].吉林美术出版,2000(1).

[4]徐君萱.生命的回眸与延伸[J].新美术,1998(4).

[5]邵大箴.高品格的艺术创造-读沙耆的画[J].新美术,1998 (4).

[6]谷流,彭飞.林风眠谈艺录[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1999 (10).

[7]石炯,高听丹一沙耆油画艺术研讨会纪要[J].新美术,1998 (4).

[8]周小英.浪漫对古典--沙耆的早期绘画和晚期绘画[J].中国油画,1998 (3).

[10]范迪安.缺席者和他的世界[J].美术观察,2001 (3).

[11]刘明毅.世界艺术百科个书选译II[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 (6).

[17]范景中.沙耆艺术杂感[J] 新美术,1998(4)

[责任编辑:李普文] 

Sha Qi' s Later Works And Folk Arts 

ZHENG Lin 

(Fine Arts Department of Hubei University, Wuhan 430062, China)

Abstract: Sha Qi is an outstanding painter in the recent and modern history of the Chinese oil painting, his achievement in oil painting of early days had already gotten acknowledgement and attention, but the works of late period had been always the argument focus because of history and actual reasons. This paper studied in: Sha Qi' s later drawing has orient feature owing to the influence of folk art, such as real, unadorned, symbolic. We can recognize the greatness of his late paintings clearly by comparison.

Key words: real; unadorned; symbolic; Sha Qi